七月的风刚染上天台晾晒的白衬衫,蝉鸣就顺着老槐树的枝桠爬进巷口—— 这熟悉的燥热裹挟着喧闹涌上来,我总忍不住想起那些和伙伴们挤在树荫里的暑假。
那时的暑假没有精准到分的日程表。天刚蒙蒙亮,巷尾的阿明就会攥着弹弓在我家院墙外喊:“去摸鱼啦!”我趿拉着塑料凉鞋,往口袋里塞两个外婆煮的茶叶蛋,就跟着一群人往河边跑。清晨的河水带着凉意,我们卷起裤腿踩在浅滩上,河底的鹅卵石硌得脚心发痒,忽然有人喊‘有鱼!’,所有人立刻屏住呼吸,手忙脚乱地拿竹筐去兜,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衣摆,反倒比冰镇汽水还让人畅快。要是运气好兜到小鲫鱼,傍晚就会凑在谁家的煤炉边,用搪瓷碗煮一碗鲜鱼汤,撒点葱花,连刺都想嚼碎了咽下去。
正午的太阳把柏油路晒得发软,我们就躲进巷口的老槐树下。树冠像一把巨大的绿伞,漏下的光斑在地上跳来跳去。有人从家里抱来竹席铺在地上,有人翻出爷爷的旧象棋,还有人揣着偷偷攒的零钱,跑去对面小卖部买“冰袋”——装在塑料袋里的橘子味冰水,咬开一个小口吸着喝,凉意从舌尖一直钻到心里。我们轮流讲从小人书里看来的故事,讲到紧张处,连蝉鸣都像停了下来;讲到好笑处,笑声裹着风,能飘得整条巷子都听见。偶尔外婆会端着切好的西瓜来,红瓤黑籽,甜得能让人眯起眼睛,我们你一块我一块,手上沾着的汁水,在竹席上印出小小的红印子。
等到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,暑气渐渐散了,我们就提着小灯笼去捉萤火虫。灯笼是用吃完的罐头瓶做的,瓶口扎上铁丝提手,瓶身蒙上半透明的纸,里面固定着一小截蜡烛。萤火虫在草丛里一闪一闪,像撒在夜里的星星,我们踮着脚追,生怕惊扰了这些小生灵。捉到的萤火虫小心放进扎了透气小孔的罐头瓶里,捧着它走在回家的路上,半透明纸后透出的微光晃啊晃,照亮了脚下的石板路,也照亮了我们叽叽喳喳的笑脸。睡前把萤火虫放回院子里,看着它们飞向槐树枝桠,心里还盼着明天能再捉几只。
后来我们慢慢长大,有人搬去了别的城市,有人开始为了学业忙碌,那些一起摸鱼、煮鱼汤、捉萤火虫的日子,渐渐变成了相册里泛黄的照片。可每当七月的蝉鸣再响起,每当吃到一口甜西瓜,我总会想起老槐树下的时光——想起那些没有手机、没有补习班的暑假,想起伙伴们清脆的笑声,想起阳光穿过树叶的味道。原来那些一起度过的夏日回忆,早已像槐树叶上的露珠,晶莹地留在了记忆里,每当想起,就觉得心里满是清凉与温柔。(编辑/马海嘉)
